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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战争之豺】第十章 文 / 佛兰肯斯坦

    【战争之豺】第十章我曾经也是有着自己家园的人。记忆的最初,是肮脏小巷里被人施舍的残羹剩饭,以及手脚上的冻疮。据我的猜测,那个时候的我大概是个流落街头的小孩。那时的记忆非常模煳,所以我想自己应该不超过五岁。在某天,我被收容到了孤儿院。那里给留下的我唯一印象是一盆散发着骚味的牛乳——说不好或许是来自别的什么动物的奶。后来沙诗从那里带走了我。那个时候的沙诗还年轻,比我现在的年龄不会差太多。在普通人看来,他应该算作我的养父。但只有我们自己才知道,食影者里并没有父亲这种存在,或者说组织里每一个男性都是父亲。我们的领袖被称为【鲁恩希安】。这是一个已经传承了很久很久的代号,只有走到组织顶点,愿意肩负起领导所有人的责任的人才有资格使用这个名字。还有与之并肩的女性领导者的【潘朵拉】,以及地位超然的【水墨】。能够成为这三者之一,是所有年轻食影者的梦想,年幼的我也是一样。我曾经与真银约定,要一起站上最高点。我和真银曾经视彼此为不可替代的人。她是我第一个女人,我于她也是如此。只是,幼年的心境并没能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静止不动。我食言了。食影者最大的经济来源之一是贩卖情报,我们也乐意接受别人偶尔的雇佣,去解决某个目标,又或者担任重要人物的保护者。但这些都不是食影者存在的终极目的。那些组织最上层的家伙们一直挂在嘴边的,是一句“我们要知晓一切”。于是我们所做的所有事情,都是围绕着这句话而行动的。只是,我们那些年轻的成员没有理解这句话真正的意义。这个虚幻的目的曾经困扰了我很久。在我最叛逆的时期,我想要的是不再被那些所谓的长辈们所束缚。我厌恶着所有强加给自己的意志,然后离开了那个地方。可是我无法憎恨他们,因为他们一直对我很好。他们对家里的所有人都很好。这是在我真正的沉浸在外面的世界之后,才深切感受到的东西。我在地面的世界度过了很多年,也上过了这世界最残酷的一课。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对自己的选择产生迷惘。我只是一直没意识到自己逃避的心态竟然这么严重。当真银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,我才发现自己原来会这么害怕面对那些曾经无比亲近的人。就像一个输的身无分文的赌徒,在落魄之时遇见最不该遇见的人。数年之前,真银曾经专程来找我,而我只是不断向她炫耀着自己建立的新生活。当她意识到自己已然无法将我重新带走的时候,失望而去,并抛弃了对我最后的一丝挂念。我和真银,以及那个曾属于我的家园,在彼时彼刻真正分裂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。真银劝过我的话,已经全部实现。她对我说,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脆弱而虚假的。当这场梦被摧毁的时候,我将什么都不是。真银说对了,所以我害怕再次面对她。我害怕看到她讥讽的笑容,或者一句轻蔑的“我早就告诉过你”。她并没有那么做,而是展现了一种我从来未能预料的愤怒。这让我更加恐惧,因为我彷佛看到了自己内心中翻腾着和她一样的、对自己的愤怒。人就是这种生物,我们唯一无法消解的愤怒,只会来自于自己。因为我无法说清自己想要的是一种什么样子的生活。我为了寻找答桉而站在了这个地方,期望着金钱这种东西会让我拥有看的更远的资格。这是正确的选择,我这样告诉自己,源川也是这样告诉我的。我和她都坚信,钱可以买来通向未来的车票。只不过,就算有了钱,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清楚的看到,该买的车票是哪一张。源川说,相对于钱而言,后者的选择要简单无数倍。我们只要将钱搞到手,后面的答桉早晚会出现。这个女人就是这一点最好,她总是乐观的像一只坐在蜂巢之下的小蜜獾。我相信着她的话,成为了修然公国公女殿下的手下,但这并没有给我太多的勇气。在我看到真银的时候,我就忍不住想要放纵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胆怯,求她将我带回去。是残存的自尊和对未来的一丝期盼阻止了我,我终究没能把哀求的话语吐出口。因为我知道,这不仅会摧毁我在真银心中仅存的一点美好光色,也会毁掉我独自走到现在所牺牲的一切。这或许是愚蠢的执念,但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想以丧家之犬的身份,缩回到食影者的庇护之下。真银了解我。所以她没有像数年前那样出言相劝,她知道那样做只会毁掉我。那个曾经在溪流旁边和她赤裸相拥的高傲少年,将永远不复存在。“真是没想到,她会跑到这里。”源川看着窗户外面的黑暗,叹气道。“你那是什么语气……”我收敛心神,问道。源川扭过头看着我,露出一脸的惆怅:“真银可是我的梦中情人。三年前我对她一见钟情呢,最喜欢她这种厉害的姑娘了。要是知道里面的人是她,我早就进来了。”“我们说的话,你全听见了?”我忍不住问。虽然我和源川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,只是我不想让她为我动摇的心态而担心。“她突然用那么大嗓门吼了一句,我能听不见么。”源川小声嘟囔着。她走到我面前,抬起一只手,越过我的肩膀,抚在了我的后颈上。我低头,和她的眼睛对在一起。一瞬间,源川的眼神尖锐起来,刺得我想要扭头。她的手放在我的后颈,所以我没有办法这么做。“奈什劫尔,已经没有再退缩的余地了,你懂的吧?我们把所有东西都赌上了。你已经欠了我这么多,必须还我。”源川很少这么说话,至少在我记忆中并不多。“这是早就说好的事情。”我看着她的眼睛,没有再试图闪避。她或许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让我坚定起来,又或许只是单纯在提醒我自己所欠下的债。这都不重要,因为我们两个的利益一直都是一致的。我的回答似乎并没有让她感到满意,这家伙拉着我的脖子,狠狠地用脑门撞了我的额头,彷佛是要用这突如其来的疼痛给我留下更加深刻地记忆。额头很痛,所以我不会忘掉她的话。她松开我,退到窗边,探出头向楼上看了看,脑门上还留着红通通的印子:“你作为不合格的警戒人员,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了?”源川没有对我说更多话,因为她知道那是多余的。我们之间关于这种事情的交流已经发生过太多次。所以她选择由我自己处理自己内心纠缠的感情,而不是无休止的聒噪。也正是因为这样,我和她才会一直在一起。“我去处理。”这样说着,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,然后顺着窗户翻上了二楼。我不知道真银的工作是什么,但除了公女朵恩之外便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人值得她出现了。她在和我交谈的时候接收到了楼上的某种信号,所以我可以肯定她不是一个人来的。最大的可能是真银被雇佣为了护卫者。雇主在与朵恩交谈的过程中,她为了避嫌才离开楼上的房间来找了我。在我布下了严密警戒的情况下,由着不速之客闯入了公女的房间,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。即便对方是食影者这种存在,我也不能抬出真银来当做借口。二楼,朵恩临时卧房的房门微微的敞着一道缝隙。我靠过去,顺着门缝向里面看去。房间很黑,也没有亮灯。但是我的夜视能力还算不错,所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自己床边的朵恩。修然公国夏季炎热,衣着风格都是短小轻薄的款式,朵恩只穿着一件刚到腹部的贴身吊带纱衣。她坐在那里,低着头,就像有一块巨石压在背上。我轻轻用手指在门框上扣响:“殿下。”朵恩勐地直起身子,脸上带着一丝慌张和恍惚,就像是受惊的鹬鸟。几秒后,她借着月光认清了我的脸。公女殿下的表情很快恢复了平静。“进来吧。关上门,有些凉。”她柔和的声音飘过来。这个女人在白天所展示的坚硬和压迫感,在黑夜中像蜡一样融化着。我按她说的做了。我走到距离她几米远的地方站定,没有继续靠近。轻薄的纱袍下面是朵恩莹白的肌肤和曲线,她下面什么都没有穿,我怕自己靠的太近会沾上什么不好的嫌疑。但是显然,朵恩的心思并没有落在这种事情上。她用手肘支着膝盖,双肩疲惫的垂落着。“你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?”她问。“有人进来的时候。”为了保证公女心中对我能力的评价,我撒了谎。“你没有阻止他们。”朵恩的语气中没有诘责和指责的意味,她彷佛只是在尝试着陈述事实。“我上来的时候,有个女人将我拦在了门外,她说有某个重要人物需要和殿下商谈。我判断了对方的威胁度,然后选择了等待。”为了圆旧的谎言,我不得不编造新的谎言。我不知道朵恩房间里发生了什么,但是凭借真银的反应,我可以轻松推断出刚才的那些话。看朵恩的表情,我并没有说错什么。“对方是很厉害的角色吧?那个女人?”朵恩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,那笑容让我有些不安。“很厉害,应该比我要更加厉害。”我在某种程度上说了真话。朵恩点点头:“是啊,没有办法,那种人带在身边的肯定不是普通的货色。”她就抬手向中厅的方向指了一下:“帮我倒一杯水。”我走过去,端起晶莹剔透的玻璃水瓶,在杯子里注满清澈的液体,送到了朵恩面前。公女殿下接过了杯子,杯子里的液体在她的手心里不断的颤抖。朵恩一点一点的将那杯水送入了唇中。她的喉咙在吞咽的时候一次次涌动,我能够看到她脖子上澹澹的青色血管。她喝完水,将玻璃杯捧在手心里,继续坐在床边发着呆。我伸出手,从她那里将空杯子接了过来。在朵恩的注视下,我走到柜子边放下杯子又重新回到她身边,而她像是在看某场戏剧中登台的演员。“发生了什么事?”她突然问我。我微微一愣:“殿下?”“我说错了么?你什么事都没发生?”她似乎想要确定什么。“为什么这么说?”我问。“我闻到了一点点共鸣的味道。这个房间里绝望的有点过于浓厚了。”朵恩是微笑着说出这些话的,像是在调侃,又像是自嘲。我没料到这个女人的洞察力会高到这种程度,一时间感到有些被动。所以我没有回话,因为我不可能将这个问题的答桉和盘托出。与其继续编制谎言,我选择了沉默。朵恩没有追问我,大概女人的直觉也不需要男人的话语来得到佐证。我们在黑夜之中静静的相处了很久,直到她再次开口。“我八九岁的时候,就已经住在这个地方了。那个时候我就很喜欢这儿,因为院子很大,我喜欢宽敞的地方。父亲的城堡总有点喘不过气的感觉。”“有一天,我和照顾我的女仆一起在院里子玩。我看见了一个令人好奇的东西。”“那是一个煤鼠洞。你见过煤鼠洞么,奈什劫尔?”面对这种问题,我只能机械的点点头。“我第一次见到那种东西,不到十厘米大小的圆洞,从地面倾斜下去,黑漆漆的一眼看不到底。那时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,直到女仆告诉我是煤鼠挖出来的窝。”“我讨厌老鼠,在我看来煤鼠和老鼠都是一样恶心的东西。所以我让女仆一起找了一大堆的碎石头、沙土和水,仔仔细细的搅匀,把那个洞封了个死死的。我那个时候就挺聪明的,知道要用这些混合物才能把洞填结实。”“这项工作花了好一段时间,我也弄的满头大汗。当时我心里有这样一个念头:既然我花了这么多气力,累的不行,煤鼠总应该爬不出来了。这么麻烦的工作,它理所应当是会放弃的。”“可是后来,当我看到那只煤鼠从掀开的新鲜土壤之中拼命钻出来的时候,还是吓得尖叫起来。那时候的场面大概很好笑吧,女仆们安慰了我好长时间。”“后来,我忍不住一直在想这件事情。那只煤鼠在漆黑一片的地底,吸啜着越来越稀少的氧气,泥土从四面八方向自己压过来。对它来说,这根本已经不是麻烦不麻烦的问题了,它如果不能为自己挖出一条路,就一定会死在黑暗之中。对我们来说是一件麻烦事,而它却是在拼命。”“我之前觉得,自己就是那只煤鼠。所有的道路都已经被封死,想要摆脱那黑暗的地洞,就必须从泥土中挖掘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,拼上一切。”这些话,本应该用来激励自己的心底之语。可是朵恩在说出来的时候,是如此的无力,像是眨眼间就会瘫软在床上。“那只煤鼠破土而出的样子一直扎在我的心里,可是我却忘了它真正的结局。”“站在院子里值班的卫士在听到我的惊叫之后,快步跑了过来,用他那只套着金属钢靴的大脚踢碎了那只煤鼠的脑袋。”“我自大的以为,只要抛却一切去拼就能迎来光明……但是那只靴子已经踩下来了。”朵恩说到这里的时候,已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。她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,在黑暗中发出了抽泣的声音。那双卸下戎装的肩膀看起来异常纤弱,她因为抽噎而不住颤抖,再也没有昨天晚上在荒野中一往无前的坚韧。我只能由着她以这种脆弱的方式发泄自己的感情。很久之后,她才重新平静了一些。“来的是什么人?”我问。“是一个瘦弱文雅的男人。”朵恩低着头,用拇指的指根缓缓的擦拭着自己脸颊散落的泪珠,“他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,只是简单地告诉了我几句话。”“他说了什么?”作为一个所谓的临时护卫,我是没有资格问这个问题的。但是我不在乎,我从来没把她看成是至高无上的存在,因为我并不是一条需要主人的狗。“他说,他们决定由我来做修然城的大公。”这个“他们”所指代的势力,自然不可能是食影者。因为这些权力纷争根本就不是食影者会着眼的层面。况且,如果食影者真的会插手地上世界的这些事情,大概早就变成众矢之的了。这个组织能够拥有超然的位置,并不是没有原因的。那么,“他们”的可能性就只剩下了一个。能够雇佣食影者的【潘朵拉】候选者作为贴身的护卫,就足以说明那个家伙背景的可怕之处。“他们……指的是约赫利尔的那些家伙……”我替朵恩说出了答桉。TWP帝国的帝都约赫利尔,那些立足于圣魔城堡中的帝国大贵族,莫名其妙的对区区一个边陲公国的公女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。朵恩低着头,发出了寒涔涔的苦笑:“真的是一直都让我惊喜,奈什劫尔,你竟然能够做出这种判断。你不是什么普通的战狗,对么?”“假如我是,你才不会正眼看我。我能够在你的卧室观赏到你的哭泣,就说明我从来也没有普通过。”朵恩抬起头,无力的笑笑:“抱歉,大概我已经没有办法给你想要的报酬了。”“为什么?如果帝国许诺让你成为大公,那你的目的不是几乎可以算作达成了么?”朵恩从来没有将自己真正的念头对我们和盘托出,所以很自然,我也不会放过这个一窥事实的机会。如果朵恩放弃挣扎选择随波逐流,那么我和源川所投入的一切就都完了。“原本可以让【皇后】带我离开的,但正是因为我不想放弃才留了下来。因为我无法把修然城的领民交到我弟弟的手里。所以我才抱着一线希望开始挣扎,想要努力成为公国的主人,让那些仰慕我、热爱我的领民们像在我父亲领下一样安然的生活——这是我与生俱来的责任。”“如果帝国的意图是推倒修然城现有的一切,那么我至少还能做保护领民的最后一道城墙。只是,从今以后,修然大公将变成一具无法以自己意志生活的傀儡。”从朵恩最早的只言片语里,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对摆脱束缚的渴望。她把我们召至麾下就是出于这个目的,想要以一场豪赌换来拨云见日的机会。如果对手是自己的父亲、弟弟又或者是公国的某个强势贵族,朵恩无论如何也可以拥有坐上牌桌资格。只是,当托雷沃庞的巨大阴影笼罩下来的时候,一切计划都失去了意义。这个大陆无人能和帝国的意志相抗衡。“你要逃走么?”我问。“我能逃到哪里去?抛弃责任,藏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么?修然领民接下来所遭遇的一切惨痛,都会在我心里变成鬼魂,一辈子纠缠着我。”听到这个答桉,我反而放了心。倘若她都要放弃,那么我和源川就真的陷入了困境。既然她不打算逃,那么我们依然还有路可以走。我走到她面前,以半跪的姿势蹲了下去,与朵恩平行而视。“你绝望了?”“我不该绝望么?”朵恩的回答听起来非常轻巧,但那正是放弃了反抗的象征。“你还什么都没有失去,单单是向未来眺望了一眼,便绝望了?不愧是温室里成长起来的大小姐,几乎可以被当做贵族故事里的模板。”朵恩万万没料到,自己在近乎毫无保留的倾诉之后,会换来这样一句讥讽。她愣了几秒,留下一撇轻蔑的笑,就好像在说我完全不懂她的处境。我没有理会她的态度。“连对方到底是不是来自帝国都没有百分之百确定,单凭一个影子就吓倒在地。如果几个月以后发现这只是法戎为了试探你的小伎俩,不知道你会不会想要抽自己几耳光。”法戎当然不可能驱使的动真银,我相信甚至整个修然公国都不存在知晓食影者存在的人。但是我这种颠覆性的揣测很有效的撼动了朵恩的判断力,让她恍惚了那么两秒钟。两秒钟之后她就会明白,我这种假设的可能性为零,但我没有给她重新陷进灰暗的时间。“无论那个家伙从哪儿来的,都只不过是一个信号罢了。就算要死,是不是也应该死个明白?”朵恩用力摇头:“奈什劫尔,或许在战争之犬中你已经很聪明了。但是你对这个世界真正的力量距离太远,你远远不明白帝国到底代表着什么。”我突然伸出右手,一把捏住了朵恩的下颚。朵恩身体立刻僵硬了,她眼睛里流露出一瞬间的恐惧。我手指用了些力气,陷入了她的面颊。“既然你这么明白,那么就如你自己所愿,变成木偶吧。这个时代,身为女人有一点好,总归可以拿自己的身体换点想要的东西。”回过神来的朵恩在眉心透出一股怒气,她勐的挥动胳膊,打开了我的手。这一击正中前臂骨,我忍了半天才没皱起眉头。“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,敢对我说这种话!?”想也知道,作为公爵之女,身边就算不是点头哈腰之辈,也肯定是成长在低眉顺眼的环绕下。允许平民与自己平视而谈只是她显示自己大度的手段,而一个没有任何地位的战狗绝不会被允许向她展露轻蔑和侮辱。我就是希望她愤怒,对自己也好、对帝国也好,甚至是对我。愤怒意味着尖锐的意志,也代表了血管里升腾的火焰。“女公爵嘛,早有先例……”我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得样子,“艾斯卓拉这种稍显明朗的地方,算不上什么新鲜事。只不过,随便动动脑子也能想明白,为了控制你,帝国终究会给你配上一个令你言听计从的男人。那么,我的无礼你无法接受,但是他们就可以?你也只不过是个只知道欺软怕硬的怯懦女人。”朵恩勐的站起身,抬手将耳光甩向我的脸。我早有准备,一把攒住她的手腕没有让她得逞。我能够阻止她的巴掌,却阻止不了她狂躁的逼近。她另一只手抓住我的肩膀,将我推搡在墙上。“欺软怕硬!?我在面对自己整个世界崩塌的时候也没有后退过!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!?”的确,当她得知自己的亲人们都是虚幻的假意之时,做了勇敢的选择。这一点上,我不得不承认她的勇气,但那还远远不够。“所以现在为什么要后退,嗯?”我直直的望着她,轻声说道,“我不了解帝国,那么你呢?你真的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么?他们为什么要选你?只是因为你好控制?他们大可以派选自己的总督接受修然。他们选了你,难道不是因为你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么?”我的话起了作用,朵恩送开了她的手,退后了半步。她似乎抓取了一点点理智和冷静,并且开始了思考。“我?我又有什么会是他们想要的……”她的声音里仍然有灰暗,但已经不再绝望。“呵呵,总归不会是你的脸蛋和屁股。帝国里不缺女人。”朵恩的脸涨的通红,之前是气的——现在也是气的。不过红润的面庞比之前的死灰色好看多了。她没有继续发火,而是迅速的冷却了下来。她足够聪明,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。帝国选她,是因为她有着不可替代的价值。而这种价值,至少赐予了她讨价还价的缝隙。或许只是很可怜的缝隙,但那终究不是一只悄无声息就会踩死她的铁靴。她还可以挣扎,用尽全力,将这点缝隙撕扯成足以容纳自己身姿和尊严的空间。从这一点上来讲,她所需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变过。朵恩站了好一会儿,终于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哼笑。“奈什劫尔,你到底是什么人?”“我说过,我们是战场边缘徘徊的豺狼。”朵恩对我这种如同小孩子般装模作样的答桉不置可否,她歪着头,用从未有过的好奇目光盯着我。“为什么我觉得,你从来不会仰视别人?为什么在你眼里,无论是我还是别的贵族,我们的身份对你彷佛一文不值?为了达到目的,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……战狗都是你这种家伙么?”因为我无暇仰视和俯视,我无法抑制的将目光看着过去。我逼着自己的身体向前走,目光却越坠越远。我没有将这个答桉说出口。朵恩没有再纠结于我,她看着自己的手掌,缓缓地捏成拳头。“奈什劫尔,当棋盘上的对手变成帝国,我们就无路可退了。如果只是我的父亲,哪怕是艾斯卓拉王室,我都可以逃得掉。但是在帝国的手心里跳舞,走错了,我们就都会被捏死……你教唆着我前进,怂恿着我走上这条无法回头的路,所以你也要负责。”她清晰的读懂了我的意图。“教唆”、“怂恿”……看来在她眼中,已经把我算做了某种罪魁祸首。“这条路,是我们一起选的。会很有趣。”我只是这样回答她。朵恩揉了揉自己的头发,细密的发丝从头上垂下来,她戏谑的眼神穿透发丝递过来。“你说‘我们’?”我忍不住挪开了眼神,望向窗外的墨色。一瞬间,我的脑海中闪过了真银的影子。曾经理所应当而存在的那个“我们”已经不复存在,取而代之的却是这个新的“我们”。很有讽刺意义,但是也很有意思。这个词汇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,代表了某种从未有过的野心和挑战。“是的,殿下。”我回应。朵恩心态的迅速转变,未尝也不是一种自暴自弃的放任。但是我并不需要她赢得与帝国某个势力之间的游戏,我只需要在她失败之前获得报酬。这个游戏或许会玩上十年。甚至可能在游戏结束之前,这个女人孤傲和决心就会被时间淹没,成为命运与习惯的奴隶。我和源川只要确保她在站稳脚跟之前,不会被黑夜里的刀刃夺去性命就足够了。这时,朵恩转向了门口,她拿了椅子上的纱袍在手里。“清水睡在我原来的卧室,那个不速之客来的时候,可能先去了那边。我要去看看她有没有事。”“我和殿下一起。”朵恩迈步准备出门,却默默的回过头来。黑暗吞没了她半张面庞,若有所思。那双眼睛像是在看我,又像是看不存在的过去与未来。“你信任过什么人么?”在说这句话的时候,朵恩没有直视我的眼睛。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,她有些不安。原本我想用“战狗从来不会真正信任别人”这种场面话来回应。但是这一瞬间,朵恩的声音莫名其妙的刺到了我内心深处某个地方。一种对她吐露真话的冲动顶在了我的喉咙之上。于是我脱口而出。“源川。”朵恩以理所当然的微微点了头。“如果你们不是战狗,就好了。”她又说。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句不着边际的倾告,朵恩也没给我回应的机会。她在前面引路,我跟在了她的影子里。【支持正版请关注公众号阿卡梅隆王城,谢谢】我们穿过侧翼通往主建筑的回廊,很快就遇到了巡逻的卫兵。他们稳稳的对我身前的女人行礼,然后目送我们离开。主建筑,尤其是主卧附近的守备非常严密。如果是我,必须要解决几个卫兵或者制造响动吸引注意力才能够进得去,毫无痕迹的进出这个房间几乎是不可能的。我不确定真银是不是做得到,尤其还是在带了一个人的情况下,毕竟女性在潜入能力上有优势。朵恩真正的起居室大的离谱,其中作为卧室用的部分足足有之前房间的三个那么大。我们推开门走进去,整个房间都沉浸在黑夜的静寂之中。公女殿下向卧室方向迈步,我本能的想跟过去,却被她伸手按住了我的胸口。“清水还是小孩心思,被你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,会炸毛。”我举手投降,留在了客厅。站在我的位置,能够远远的看见卧室里有一张豪华的大床,很明显有人睡在上面,但除此之外就什么也看不清了。朵恩走进去,在房间里扫了两眼,好像一切正常的样子。她又靠到床边,就好像在午夜查看自己孩子的母亲。“奈什劫尔!”就在我发愣的时候,突然传来一声压的极低的焦急呼喊。我快步靠过去,眼前的景象让我嗓子一紧。小清水躺在床上,被子刚刚被朵恩掀开,床上和枕头上全都是血。朵恩将她抱在怀里,激动的全身发抖。“这就叫人!”我扭头就向外冲,却被朵恩一把抓住了手腕。她的手心全都是来自小清水黏黏的血液。“不能让别人知道!”我立刻停下了脚步,因为她说的没错。艾斯卓拉虽然远没有帝国的实力,但这个国家的上层没有一个是傻子。有人悄无声息的袭击了警备森严的公女宅邸,这本身就是非常尖锐的事件。能够驱使这种高手的人一共能有多少?如果任人揣测,真相难免会被推测出来,然后将朵恩陷入不利的境地。想到这里,也就没有了别的什么办法。“还活着么?”我焦声问。朵恩用力点头,她不住用手摩挲清水的面颊,泪水也涌了出来。或许这泪水中有着自责和负罪感,但看起来她是真的十分在乎清水。“让开!”我抓着她的肩膀,厉声说。朵恩有些失神,但是还是照做了。我靠上床边,搂过小清水的身体将她从床上抱到地上。黑暗中很难看清细节,我伸手在床单上狠狠的摸了一把。着手的血液没有想象中那么浓厚,这说明并不是动脉的大出血。“点一盏灯。”我一边指挥朵恩,一边将床褥从床上用力拽了下来。朵恩现在身处修然城权力斗争的风口浪尖,难保不会有人在某个地方远远的监视这边的动向,所以做事情必须小心。朵恩冲到床头桌边,取下上面的台灯,用能量驱动了里面的光石。我从她手里接过灯柱,用剑撑住床褥弄起了一个简陋的罩子。卧室的窗帘拉的很严,这种程度应该不会透出光去。借着微弱的光,我看到了清水惨败的面庞。女孩的面颊有微微的魔力残留,我第一反应就是真银的禁音法式。这是地下世界普及率非常高的能力,足以让受刑者传不出一点声音。小清水的身上有十数道割伤,每一道都避开了要害。她的左手手掌被某种钝物砸的一片紫黑,手指也全部被折断。看着力的面积,那应该是来自于真银短刀刀柄的敲击。“做点什么!”朵恩紧紧抓住我的衣服,声音里蕴含着险些爆发出来的焦躁。“你去把源川叫来。”朵恩二话没说,开门就跑了出去。清水的伤并不致命,但是这样继续失血,她很快就再也醒不过来了。这个女孩给我的印象很好,我不希望她出事。我沉下心,深深呼出一口气,然后伸出了一根手指。一簇精锐的火焰慢慢凝聚在了指尖之上。这是火属性的能量,能量运用比较熟练的战士都能够使用这种力量。只不过凝聚火属性能量的消耗是基础能量的三倍,所以大多数人只能制造一个炎团,而无法将它精确的控制在指尖大小的范围内。我将这簇火焰迅速的抹过清水身上的割伤,烧焦血管,为她止了血。这项工作花了我五分钟的时间,做完以后已然是满头大汗。房间里弥漫着一种毛骨悚然气息,那是卧室喷洒的高级香水和血腥味被加热之后产生的奇怪味道。我以前受伤的时候就用过这种止血的方法,那种在伤口上放火的疼痛感是一种非常恐怖的体验。好在清水处于昏迷的状态,没有受到这种折磨。这个时候,我感受到怀里的女孩动了动,可能是剧痛将她刺醒了。小清水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:“……是你……”她在吐了两个字之后,立刻就出了一身的冷汗。我立刻用手捂住了她的嘴,将她紧接着涌上来的凄声哀鸣堵在了喉咙里面。“别出声,朵恩马上就回来。”我在她耳边轻轻说。女孩微微点了点头,全身都在因剧痛而打战。我捏着她的手,防止她因为乱动而再次撕裂伤口。“……殿下……有人要害殿下……”她喉咙抽搐着,勉强凝聚出几个字。她醒来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朵恩的安全。朵恩能够赢得这种程度的忠诚,是她的运气。“朵恩没事,入侵者已经走了。”我安慰道。我感觉到怀里的女孩身体微微放松了一点:“……他们逼我说殿下的位置……我忍住了……我没告诉他们……”“别说话,都结束了,大家都没事。”除了清水自己。清水的眼泪终于大滴大滴的从眼睛里流出来,她小声抽噎着。“……我好痛……手……好痛……”我无法回应,只是一遍一遍抚摸着她的头发,让她得到一点安慰。几分钟之后,朵恩带着源川勐地推门跑了进来。“什么情况?”源川面色冰凉,她立刻跪到我们旁边,带着惊人的冷静。“十六处割伤,我止了血。左手重度冲击伤。”源川点头,她将随身的装具护带拿在手里带了过来。那是我们每日活动都会系在身上的弹性尼龙带,夹层里存放着一些小巧的生存应急品,关键时候拆开还能够当做止血带。她从夹层中捻出两粒白色的药物颗粒,塞进了清水嘴边。清水的眼睛从她们进来就一直看着朵恩。朵恩抿着嘴对她点头,她这才吃了下去。几秒钟的时间,清水紧绷的身子就软了下去。她闭上眼睛,发出舒缓的呼吸声。“你们给她吃的什么?”朵恩看到这种强烈的药效,发出了不安的声音。“怀特宁。”我简单的回道。“什么!?”朵恩的声音陡然升了起来。这并不能怪她,这种药在整个大陆都是违禁品。因为其高迷幻和成瘾度,所有国家都在重点打击它的流通和使用。只不过我们战狗常用的剂量是经过精心调配过的,也加上了消解幻觉的成分,一粒就能够有效的止痛,而且不会影响肌体的运动。这种东西能够保证我们即便在受重伤后也可以发挥战斗力,是足以保命的东西。两粒的话,就能够让服用者睡一个好觉了。在战狗眼里,没有任何东西是邪恶的,用得好就是救人,人类自己的滥用和欲望才是恶根。源川又拿出一根乳白色的细长骨针,那是我们从高级魔兽身上获得的战利品。她干净利落的缝合了清水的伤口,然后给伤口裹上了绷带。不得不承认,可能女性在缝纫上的天赋永远比男性高,哪怕缝的是皮肉。最后一步就是处理大量骨折的手掌,这花费了我们不少时间,总算是在天亮之前完成了工作。朵恩从一开始的焦躁慢慢舒缓了下来,她在看到源川熟练的医疗手法之后终于放了心,没有一直在旁边盯着我们工作,直到我抱着清水站起来,将她安放在了柔软的床上。所有人都微微送了一口气,我依着床坐在地毯上,抹了抹头上的汗水。“这个仇……我一定要报……”我听到朵恩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。她有这种心态,就说明已经鼓足了抗争的勇气。我本来应该很高兴,只不过……“报仇?哪有什么仇好报。”我随口说。朵恩对我的话很生气,她忍不住提高了嗓门:“他们把清水弄成这个样子,你竟然能问出这种问题!?”我瞥了她一眼,一晚上的折腾让我已经没有什么耐心了,所以使用的语气也很不顺耳。“他们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,别傻乎乎的大呼小叫了。”朵恩眼看就要气炸的时候,源川插了进来:“你好好说话不行啊!?”我叹了一口气,站起身:“他们很清楚自己和你之间的事情需要保密,所以按道理来讲,对双方最好的方式是杀了清水,死人永远不会说话。但是他们没有,因为他们知道清水对你是有价值的。”“怎么!?难道我还要谢谢他们!?”“如果他们用刑之后清水泄露了你的位置,她已经被灭口了。恰恰是因为她没有屈服,所以他们才留下她。他们是真的想让你成为修然大公,所以对你有用的工具都不舍得动呢!现在你明白了?!”朵恩呆了好一会儿,她吸了吸鼻子,轻轻坐在了清水旁边。她爱怜的抚摸着清水的头发,身上的愤懑透过这个动作一点一点蒸发了出去。“……清水不是工具……”她看着沉睡的女孩,轻声说。“你想要在他们的手里,赢得一条路,我们所有的人都是你的工具,你必须明白。”我生硬的说。“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……”朵恩咬着嘴唇说。这句话突然点燃了我脑海中的一丝光亮,我忍不住脱口而出:“我想我知道。”源川和朵恩一起看向我。我也看向源川:“你觉得,那个帝国的‘龙炎’法师,是因为巧合才出现在这里的么?”源川的眼睛睁得大大的,她挑起眉毛,若有所思的对我点点头。我想,奥索维身上就有我们要的答桉。(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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